【讀家】追憶新村童年


旅台馬華作家梁金群的《野村少女》,背景是他成長的霹靂江沙利民加地,「野村」就是華人新村。此書分3緝:「野村傳奇」、「野村人,野村事」和「野村童年」。

第一緝「野村傳奇」,刻畫了人與大自然的關係。作者童年的長輩都是以割膠與種植為生,村民與野林的關係極為密切。林中破壞農作物的山豬、猴子、穿山甲等野生動物都是農民的天敵。當時的男丁在林裡放置各種捕獸器,請君入甕。凡落入陷阱的野獸,都淪為村民的野味。

書中大篇幅說著野村人宰劏野獸的過程,非常仔細,暴力血腥。光看文字就覺得感官刺激,但野村人卻樂此不疲搬凳子圍觀,男丁負責開膛破肚,女眷負責準備烹煮野味的爐火,村民一旁議論叫囂看熱鬧。

開章第一篇寫的是劏山豬。突然想起童年時期,我成長的老家霹靂務邊拉灣古大新村(Lawan Kuda)偶爾也會有一群成年男子圍在一處,長輩說是有人獵了山豬回來,他們在「分豬肉」。每次見到新村街口擠滿亂停的摩托車,十字路口被圍觀村民擠得水洩不通時,就是分豬肉的時刻。

村人對待野生動物的方式,或是吃野味的這種習俗,放諸現代來說覺得不可思議,特別是經歷SARS和冠病後,更是覺得野味碰不得。不過當年村人窮,割膠的收入看天吃飯,打獵捕野味烹煮嚐鮮也無可厚非。

第二緝「野村人,野村事」,訴說人情味,小地方的眾生相。其中「憨居居」一節,寫的是村裡精神失常的人。新村小地方,藏不住秘密,村人總會稱這些人為傻佬或傻婆,甚至說他們「頭風」。這些人總有驚人之舉,有的會傷害人,有的只是活在自己世界裡。久而久之,村人都學會用什麼樣的距離和態度,與這些人共存。

另外「印度店」,寫印度人與華人之間共處的點滴,那股椰油味、象鼻神、讀華校會說華人方言的印度小孩,還有喝過椰花酒就會回家暴打妻子的印度男子。每次家暴,印度媽媽都哭得驚天地泣鬼神,作者忍不住問印度玩伴,為什麼不阻止,結果印度女孩若無其事地說:

「我老母講,我地吉靈人,個個男人都識打老婆,打老婆係好正常嘅,沒咩野嘅!」

說起來,另一名來自霹靂的馬華作家鍾怡雯,其作品也有類似景象,看到印度女子後腦那束油亮的辮子,聯想到辮子只會變成家暴逃跑時,醉夫伸手就能抓住的把柄,用力一扯女子再回到暴拳裡。

第三緝「野村童年」,作者說,萌生寫這本書的念頭,是回國奔喪,父後三日,想要憑書追憶童年。

作者說他遠從容縣漂洋過海來馬的父親大華人主義,堅持小孩都得讀華校,看不起送小孩去英校或馬來校的華人家長,認為華人能吃苦又會做生意,馬來人懶惰愚昧。作者向父親解釋這是民族歷史背景使然,華裔來到南洋時,只能拼命工作糊口,與馬來人樂天知命的個性完全不同。

多年後,國內每個新村都物是人非,青年外移,人口老化,華小規模不如以往,甚至在微型學校門檻邊徘徊。當年打獵和沈迷唱K的人,有的已經坐輪椅、作古。

當年每天晚餐後,安哥安娣圍在報攤前,美其名等夜報,實為等待夜報橡皮圈夾著的那小張馬票紙,他們跨坐在摩托上,在引擎聲中話長短。如今他們都學會上網看開獎號碼,讓人引頸長盼的夜報也停刊了,客廳不再有長輩指著夜報咒罵政治人物的景象。事實上也無需等待夜報,媒體同仁每日爭分奪秒發快訊,長輩們該罵的白天就即時在臉書微信群組裡各種爹娘魚蝦蟹。

童年時期那個鬧哄哄的新村,只能追憶。

本文刊登于《星洲日报》讀家 2021年1月31日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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